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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任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校长田长霖。图片来源:berkeley.edu。JohnBlaustein拍摄
编者按在海外的华人,多少都有那些“令人不快”的经历。这些经历,属于沉默的大多数,因为没有留下资料,均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。少数的华人精英,通过媒体或者回忆,偶有提及。作为第一位在美国著名大学担任校长的田长霖,无疑是杰出华人的代表。但即便如此,在他成就事业的美国,也无法幸免,被歧视,被不公正地对待。有时,恰因为他的声名卓著,引来更大的麻烦——美情报部门对他的累积的材料达多页。在-年间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为其作的口述史采访中,他也提到了在美国所经历的种种不快,其中包括美国情报机构对他的骚扰和恐吓。本文主要根据他的口述改写而成,在原初似乎云谈风轻的讲述中,体味复杂的时代背景下,个人命运暗藏的那份沉重。撰文|邸利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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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战斗机一时马虎,田长霖的美国梦恐怕还没开始就结束了。
年,从台湾大学(NationalTaiwanUniversity)毕业后,得了奖学金的田长霖准备去路易维尔大学(UniversityofLouisville)报道。
路易维尔大学位于美国中东部的肯塔基州。因为没有直航,田长霖和16名同学,乘坐着一架DC-3飞机,经日本冲绳、西太平洋的关岛、阿拉斯加,最后落地西雅图。飞机在经过阿拉斯加的时候,由于气温低,结冰过厚几乎坠机,降落除冰后才再飞。
那个时候,阿拉斯加还不是州,只是美国的领地。田长霖乘坐的飞机,飞行员连同机组人员也都是第一次飞美国大陆,都不知道要事先通知雷达或者地面的大陆航空司令部。结果,在他们飞入雷达区域后,没有任何警告,一架美国空军战斗机跟了上来,准备迎头痛击。最后时刻,飞行员看清了所谓的“敌机”有飞虎队的标记和国民政府的徽章,这才作罢。
当飞机飞抵西雅图,下机的那刻,田长霖几乎跪地亲吻地面,内心的无比激动夹杂着几分忐忑。美国,那个他想象中的自由之地,充满了机会,也充满着坎坷和意想不到的挑战。
感受种族隔离
在西雅图机场,同学们各奔前程,大多数直接转机,飞赴纽约、芝加哥、旧金山等地。田长霖囊中羞涩,只得坐灰狗巴士,来一趟72小时不停车的旅程。好在,年轻的田长霖倒也不觉得太无聊,还可以借机领略沿途的异国风光。
等车最终到达路易维尔车站时,眼前的景象让人十分诧异——
无论是在餐桌、饮水处、卫生间,眼见之处,黑人、白人“泾渭分明”,黑人只有一些特定的聚集区域。
年,肯塔基在Mason-Dixon线之下,尚有吉姆?克劳法(JimCrowlaws)。这一法律要求对非裔美国人施行种族隔离。
“总的来说,也还行。即使是在种族隔离的气氛里面,南部的人实际上对外国人,对客人还是很热情,很好的。甚至,他们对口中称为黑鬼(Negroes)的黑人都不错,只要这些人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。他们对黑人,就像对自己的狗。只要这些人安守本分,主仆之间还是有感情的,就像狗和主人的感情那样。所以,我学到很多。”田长霖回忆道。
初来乍到,作为穷学生,田长霖和同学三人合租了一间卧室;他从不去饭馆吃,也不去学校食堂(因为太贵),经常是走十个街区到黑人区,吃便宜的,比如“灵魂料理”。奖学金每月75美元,除去租金15美元,洗衣、吃饭等日常支出25美元,剩下的20美元,他还得寄回台湾的家里,偿还借贷。
有意思的是第一次乘坐公共汽车去市区的经历——他不清楚自己究竟该坐在哪里。公车的前排座椅是属于白人的,黑人统统只能坐在后面,田长霖就试着站在司机旁边。司机好心地说,站这里太危险了,你要不就坐前面吧。
“因为我是客人嘛。”田长霖说,“不过,那次以后,我就觉得,人格受到了侮辱。一整年我都没有在坐公车,即使是去市区,部分是因为我不想再经历那样的事,部分是因为我想省车票。最后,我就走一个小时到市区,办完事,再走一个小时回来。”
中国佬
在路易维尔的12个月里,田长霖接触到的教授们,绝大多数都好,但只要有一个坏,就足以让你过得悲催。
田长霖曾担任这位教授的助教,坐在同一间办公室的角落里。这位教授年纪很大,来自南方,根本无法改变他那种充满歧视的态度。两人过得去的前提是,田长霖得承认自己是来自亚洲,天然低一等。
这位教授还经常叫田长霖“中国佬”(Chinaman)——他就一直这么叫,好像跟没事一样。
“我当时是助教,他就当着全班学生的面,有时候半开玩笑的说,这个中国佬,啥都不懂,傻子一样。我是他的学生的助教,他就当着学生面这么说。我很难受,但又不知道怎么应对。我甚至都没意识到,中国佬是个贬义词,我还乐呵呵接受了。”田长霖回忆道。
周围的人不傻,向他解释过Chinaman的含义后,田长霖明白了,但他还是很有顾虑——
如果他正面刚这位教授,可能会丢掉奖学金,如果没有奖学金,那就得滚蛋回家。可如果任由这位教授,那忍受的滋味不好受。考虑到自己的前途和命运,还有等着来美国的未婚妻,田长霖两天两夜都睡不着觉。
“最后,我的很多朋友和技术员,其他办公室的秘书和助手,知道这事后都和我说,你该过去,和这位教授说,以后不要再叫你中国佬。我说,为啥,我从中国来,这词正合适,或许他是喜欢我。他们说,不是,这词十分的冒犯,这词一点都不好。”田长霖说。
就这样,在周围人的劝说下,田长霖鼓足勇气走了过去,“教授,以后请不要再叫我中国佬。”
“有什么不妥么?”这位教授问,用那种南方人特有的腔调。
“我知道这不是个好词,你应该叫我名字。”
“我这么叫你已经两个月了,不是很好么?”这样的反问很有意思。在南方,只要你知道自己的地位,你是第二等,第三等人,他们就貌似对你还不错,可一旦你要挑战这种尊卑等级,他们的态度也会陡然改变。
“那今后我叫你啥?”这位教授问。
“叫我C.L.或者长霖,或者长,或者霖,或者田。”
“我怎么能记得住这么乱七八糟的奇怪名字。Ding-dong,ching-chong,我记不住这么奇怪的名字。”
“教授,如果你记不住,可以,但以后别叫我中国佬了。”田长霖愤怒地说。他说完这话,转身就走。
这次当面的“沟通”果然起了效果。接下来的十个月,这位教授倒也真的不再叫他中国佬了,只是也不叫他名字——他要维持他不会叫中文名字的立场。
而田长霖也保住了自己的尊严,没有丢掉奖学金。他还和以前一样和这位教授交往,但也要小心翼翼不要得罪他。当然,偶有犯错的时候,还是会吃到苦头。
就有这么一次让田长霖记忆终身的惨痛经历。
当时,作为助教的田长霖正在上蒸汽涡轮实验室。这位教授讲完开场后说,“你要不上去,关下蒸汽阀门?”田长霖顺着梯子爬上去,关了阀门,就在下来的时候滑了一下,手不自主地摸了一下旁边的管子。那根管子是高温蒸气管,田长霖的皮肤立即就烫伤了。
“我下来,已经流血了,我不能说,我知道如果我说了,他肯定会当着全班的面说,你个笨蛋,啥都不知道,怎么能摸那个管子呢?我那个时候真的是又流汗、又颤抖,还留着血。我把手放进兜里,等着他赶紧结束这次课。”田长霖回忆道。
通常,教授讲完走后,田长霖还要留着,看学生进行实验操作。这次不一样,等这位教授走后,田长霖就立即和学生说,“我得离开五到十分钟,干点要紧的事。”此时,他已经虚脱,浑身出汗,赶紧跑去诊所做包扎。
“那晚,我真的是哭了,这真是太难了……这些经历让你变的强大。我觉得有时候你必须得有耐心,即使是有极大的苦痛,也要忍。我觉得,你要经常去想,最好的处理的方式是怎样的;我得考虑周全,考虑到方方面面的情况。”田长霖说。
在路易维尔呆了一年,拿到硕士学位后,他就离开了那里。
他的下一站是名气更大的普林斯顿,两年后,他拿到了博士学位。接着,他加入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机械工程系;三年后,也就是年,年仅26岁的他,尽管操着浓重的中国口音,获得了该校的杰出教课奖。此后,他的职业生涯顺风顺水,两年后,升任终身副教授,年仅29岁。
政治态度的变化
在获得终身教职之前,除了教学和科研,田长霖几乎不参与学校和系里的活动,连华人社区的活动也不参与。如今职业上的安全有了保障,又赶上言论自由运动风卷校园,他对社会、政治发生了兴趣,与此同时,他的政治态度也有了变化。
起初,用田长霖自己的话说,他是非常反共产主义的。他说,他家本身是共产主义革命运动的牺牲品,像难民一样被赶到了台湾。即使是去了美国,在很长的时间里,无论是在路易维尔、普林斯顿还是伯克利早期,田长霖对共产主义都是势不两立——
“任何有关共产主义的,我都是绝对反对,”他说,“也因为这个,我也被保守的政治立场深深吸引。所以,如果按照美国的说法,我是极右翼。因为我的家庭遭遇,等等,我其实是非常右。在64,65年越南战争的情形下,我是完全支持赴越作战,支持美国军队,支持总统LyndonJohnson说的战争和其他事情。曾经,我一直是极右翼。”
不过,当成为一名学者,开始阅读《纽约时报》或者《华盛顿邮报》等报刊,他的政治立场逐渐发生了改变。在获得终身教职时,他一方面支持言论自由,也支持对越用兵;在四年后成为正教授时,他却变成了反越战,甚至是极其反对。
当时,在伯克利的校园里,有学生组织起来反对教授参与政府项目,尤其是和军事有关的项目,抗议教授得到空军、海军或者国防部的支持。可政府也十分强势,宣称如果不拿国防部的钱,那也别拿美国国家卫生院、美国国家基金会或者任何政府部门的钱。这让很多教授左右为难。好在田长霖不拿国防有关的钱也活得可以。
同时发生改变的,还有他对大陆和台湾关系的看法。
田长霖的长子、曾担任香港大学工程系主任的NormanC.Tien在年的纪念文章中写道——
“他到了这(伯克利)不久,就有了言论自由运动和越战。这种气氛让人质疑传统思维,鼓励不同意见。我记得父亲说过,在他刚到美国时,对大陆和台湾关系是固持己见的。他说,那个时候,如果有谁说 政府的任何不好,他一定会予以回击。不过,随着时日渐长,他对大陆和台湾事务的观点变得开阔,和海峡两岸都走的很近。这种认识部分源自他泡在东亚研究图书馆,每天读中国大陆的报纸、杂志。他告诉我,只有读全了报纸,才能知道一件事的各个层面,然后你才有自我判断。这些年月让他成为一个更开阔、更宽容的具有全球视野的人……”
政治态度的改变,尤其是对中国大陆的同情,为他之后遭受情报部门调查埋下了伏笔。
被情报部门盯上
田长霖受到美情报部门监视,始自年之后的多次中国之行。
年6月,他和几位华人教授一起访问了大陆一个月。他是在年14岁随父母到了台湾,在台湾读完中学、大学后才赴美深造。那次是他24年来首次回访故土。
在解密的美国联邦调查局页的材料中,中国之行标记的代号是,意思是属于反间谍一类。事实上,除了在他职业生涯后期做的背景核查的材料,剩下的都是。田长霖基本上被情报机构当作间谍在调查。
情报部门搜集各种资料和人证,力图证明田长霖参与了中国的统战(theMovementforChinaUnification);田长霖是“非常倾向于中国共产主义”等等。
在档案中,联邦调查局曾摘要出他们